P2P借贷活动在越南加速发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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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得不说,离开学校以后,学习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。
降低学习成本的方法也不是没有,譬如在车内播放名人的财经音频、在地铁或飞机上手持电子书、浏览网络上争锋相对的问答,参会等。
思来想去,看一本实实在在的书是困难的。
究其原因,还是因为会认字。余光在书页中一瞥,内容泉泉涌入。然后,聪慧者化整为零,成桌上谈资或出去讲学;愚笨者放在心里,需要时间去消化。
人在生活的过程中也是在不断的被教育和教育中成长。大部分人的惯性是忘记被教育的内容,而对教育别人记忆犹新。
所以这也造就了同一领域内的学习结果截然不同。关于教育别人,我有一个令我很惭愧的学生,那就是我的奶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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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奶奶是个很执着的人。从小她被安排在当地的富农子弟内当童养媳。我能想象,她深藏闺中,手扒着窗棂望向富农的孩童读书的模样。我的爷爷是当地富农的末子,从小学性甚佳,但好吃懒做。
当时的奶奶并不知道她未来的命运会被嫁给富农的末子,只不过,她不断的在盘问我爷爷手中的读物。爷爷说这是书,但我爷爷最喜在书上画小人。
也正是因为如此,爷爷成为了新中国后闽北某山村的排头兵。虽然家徒四壁,但胜在会识字和算术,混上了村里最好的差事-称猪肉。
不要说那个年代猪肉的金贵,就连不远的十年前,当我看见邻居好友的母亲因为离异,不得不蹲下身在厨房的角落忙活厨事。新找的男友缓缓蹲下来,双手一抱,伸入她的股沟弹了一下裤子。清澈的响声回荡在屋内,吓坏了我和我的玩伴。直到多年以后,我才知道弹的脆响的是丁字裤;生活中很多人为了吃上肉,也没什么不能做的。
但我奶奶十分特殊,无论如何饥寒,她都想做成一件事,读书认字。
我奶奶是一个个头矮小,身型瘦弱的人。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六十来岁就尽显老态,奶奶第一次在我家长住,是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。
每天,当我回家,她就会拿出我的练习课本,一个个的向我询问这些是什么字。但是奶奶记忆力十分不好,刚教会她两个,她又忘记了一个。
我有时候都很诧异,如此身型瘦弱的奶奶,是怎么生下七个子女的?按照现在的标准,我奶奶是标准的“右派”女性。下地干活,上地生娃;性格温柔话少,我记忆里就没见她发过脾气。
当然,后面听我小叔叔打趣我奶奶,他说我爷爷骗她,生一个小孩就教她认一些字。但是每生了一个,我爷爷就告诉我奶奶决定不教了,再生一个再教;二是我奶奶是全村最愚笨的女人教了也白教。
按照遗传学的角度,智商的遗传是“正态分布”的。我奶奶生了七个子女,培养了一个重点大学大学生,一个大专生。后来他们进城,介绍其他叔叔伯伯做生意,家族兴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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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明是受益于教育和知识,但吊诡的是,在整个家族内教奶奶认字是一种“政治不正确”的方式。“政治不正确”的理由有很多,比如工作繁忙、会影响孩童学业、会被人笑,等等。
但我会被压力所打倒吗,并不会。我依旧坚持。时光飞逝,我记得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暑假。知了吵的震耳欲聋,漫漫热气扑面而来。当时我家的客厅买了小区内最好的柜式空调,只要一打开,客厅就像冰山一样凉快。我拿出纸笔,一行一个字的教奶奶学习。
奶奶十分配合,发皱的手颤颤巍巍的握着笔,艰难地书写。但是,在客厅教我奶奶是十分有风险的。每当我父亲进屋发现我和奶奶在使用柜式空调,都会大发雷霆。他说为什么不去房间里,两个人用房间的空调就够了。可是,奶奶是一个十分知道分寸的人,她宁可坐在客厅里吹着电风扇,汗流浃背。也不愿意闯入我的房间,被扣上“打扰我学习”的名头。
说句心理话,这些年在社会上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,如同我奶奶一般知分寸懂进退的人,几乎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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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断的学习还是有所收获。到我初中的时候,我的奶奶已经可以阅读一些报纸上的内容了。我们的阅读内容的方向也从小学课本开始逐步升级。
福州的气候常年闷热,我当时最爱看的是报纸上的房产专题;我奶奶最爱看的是笑话。我奶奶看着笑话,有时候理解不了意思,问我为什么好笑。话毕以后又呵呵笑了起来。我看完房产专题,天天逼我父亲投资房地产;我记得有次我的父亲对我不厌其烦,甚至开车载我到福州某楼盘转了一圈,事毕掏出一个信封给楼盘保安假装买房。
这导致我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房产“多军”。实际上信封里装的是我分析福州房产的报刊,里面有我用笔标注的各种线路和分析;后来听说接我爸信封配合演戏的保安成为了福州知名炒房客,现在他有没有开自媒体我并不知道。
随着学业任务的增多,教导奶奶变得更加困难。也正是那几年,我的父亲失去了公职,每日穿着超短内裤躺在客厅的沙发上。沙发前是一张茶几,茶几上放着圆形的茶盘。我的父亲右手点燃一支香烟,左手伸出举起茶杯,然后在空中快速一饮而尽模拟应酬的模样。有时用力过猛,烟蒂掉落在乳头上。长此以往,父亲右边的乳头就被烫掉了半个。我思来想去,也许这就是我父亲“左倾”的原因。
终于在某一次的晚饭后休息中,父亲的不满开始爆发。他把我和奶奶叫到客厅,左手一边抠着右边烫伤的乳头,一边语重心长的跟奶奶说:“不要影响他学习,他这个阶段学业最为重要。”在昏黄的客厅灯光下,我可以看见奶奶的眼眶湿润,眼皮在轻轻颤抖。奶奶并没有说什么,笑着让我去房间学习。
我的父亲很满意这个结果,尴尬的氛围被书房内的一声叫骂打破。
“一枪射死你(网名),你TMD到底玩不玩,等你半天了。”我的父亲听到以后,连忙起身走向书房。
当时父亲沉迷CS,竟然被网友封为“甩狙挂”。只要他出现,公开频道里都会出现“挂B,挂B”的称呼。
在那次长谈以后,我的奶奶回到了老家。家里换来了我的外婆还有一位阿姨。每天的生活从简单的学习教授奶奶认字,变成了听外婆议论家长理短,以及听我外婆给我吸毒的舅舅编他的英雄事迹的单口相声。
仔细回想,我如今如此唬人的谈判功夫,恐怕也得益于我的父亲和外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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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次见到奶奶,是初三那年。奶奶体重突然极速下降,面色发黄。再见她的时候,她手里的报纸又变成了小学的语文课本。
我很生气,说奶奶你怎么又降级了。奶奶没有说什么,就说没办法忘了,但是马上打开书让我教她。
可奶奶的身体毕竟大不如前,跟着我一遍又一遍的朗读小学课本上的字已经十分吃力。她的眼白微微发黄,时而目光呆滞,慢慢滑下淡淡的泪水。奶奶学了十余分钟,就感觉心力交瘁。
每当她感觉坚持不住,她就会去买一颗猪心,炖一锅腥气极臭的猪心汤。这样的日子持续反复,终于有一天,奶奶的身体扛不住了,她告知我父亲。
我的父亲恍然大悟,连忙送她到附近的医院。查出胆管癌,需要手术,术后简单化疗应该可以恢复。
术后的奶奶突然开窍了,这十分令我惊喜。我坐在病房,阳光洒在白色床单上。我的奶奶靠在床板上,翻阅着一本小说。
这本小说是旁边的病友留下的余华的《活着》。我很诧异,奶奶竟然突然从能阅读报纸上升到小说。看着奶奶认真阅读的模样,我便不忍打扰她。或许是生命临结之时,老天赐予她神力。
出院结账的时候,将奶奶多年来拿的养老费花的一干二净。她的七个子女都不愿意承担过多的治疗费用,只能选择消极治疗。
临别的时候,天下着雨,奶奶的一身行李只有一袋书和几件衣服。这个场景像极了小学时候和奶奶的一次临别。奶奶坐在后座,微笑的点点头,挥一挥双手;我们的脸上布满泪水;唯一的区别是,流泪变得悄无声息。
奶奶回老家没多久,就传来了噩耗。奶奶忍受不了消极治疗的疼痛,选择了割腕自杀。我不知道她去世的时候,那本《活着》看完了没有。
每当我面对父亲的时候,我都十分诧异。明明他们一家是受益于多子女政策,却仅仅是因为电视媒体宣传的“独生子女好”,便奉为大纛;明明是因为宅基地和人口匹配的政策,他却坚定的成为地产“空军”。
但思来想去,我却想通了。几十年前,饥寒交迫。学习是为了改变命运。于是他有了高考状元和厦门大学的筹码。
但学习毕竟是痛苦的,在那个年代,他稍微愿意沉下心学习一些知识,恐怕我也不是苦逼自媒体,而是“正宗富二代”了吧。
所以有时候心想,我的奶奶年轻的时候为了学习而生小孩;晚年的时候为了学习而照顾孙辈。我们后人总以为奶奶变了,以为她进了城市,生活水平提高了,开始追求文艺的作风和优雅。可事实是我们看她的眼光变了罢了。她苍老的肌肤下,依旧是几十年前躲在窗棂后偷听学堂知识的小女孩。
我们教育后人孝顺,却因为小小的医药费而消极治疗。唯一挺身而出照顾我奶奶的是我大姑姑;我们教育后人学习,却每日下班回家不思进取。
我的父亲常说:“祖坟塌了”。其实祖坟并没塌。我们黄家这一代之所以大部分碌碌无为而无成就,其实临摹的便是上一代的影子。
我的父亲和长辈们肯定没有意识到,他们年轻时勤劳肯干刻苦求学的动作,皆来源于坐在门口边织毛衣边读书的身影。
自媒体很爱说一句话叫作“洗尽铅华”,我更愿意说接受生活本来的样子。但生活,并不能因为大部分人接受本来的样子,我们便随意的接受他。
学习,是痛苦的。